鄂尔多斯像中国数百个新兴的城市一样,以其空旷而著称。有人会说,它显示了大肆城市化中自以为是的态度。但在这里不多的居民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鄂尔多斯是位于中国正北方的一片神奇土地,它坐落在中国内蒙古自治区的西南缘,周边的戈壁和草原下蕴藏着丰富的煤矿。这座城市连15岁都不到,与多数中国城市相比人口规模甚小。鄂尔多斯博物馆内的标牌写道,欢迎游客来到这座“著名旅游城市”、“最佳旅游城市”、“中国一流旅游城市”。鄂尔多斯一词本身就是某种夸耀,蒙语意为“很多宫殿”。
外界渐渐了解的鄂尔多斯却是另外一个名字:鬼城。近年来,鄂尔多斯成了中国一批拔地而起的新城过度建设、人口不足的缩影,它因此而为人熟知,也因此而恶名远播。它期望成为“草原上的迪拜”,计划容纳百万人口但实际居民却少得滑稽。互联网上流传的图片,以及外国电视媒体拍摄的画面,展现出摩天大楼和雕像耸立在空旷街道上的场景,专家和学者则以鄂尔多斯作为隐喻,抨击中国疯狂的城市化进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
换言之,鄂尔多斯并没有多么独特:在中国各地,新城都在拔地而起,并向乡间刚刚铺平的土地延展。鄂尔多斯之所以成为一个特例,是因为它脚下蕴藏的物产。在鄂尔多斯市周边的土地之下,埋藏着中国1/6的煤炭矿藏。2000年代初期,中国开始向私营企业发放采矿权,这催生了巨额的税收收入,市政府的金库也鼓胀了起来。政府从这笔飞来横财中拿出了很大部分,用于开发一个恢宏的新区:康巴什新区。巨额资本涌向这里,引发了一场建筑热潮,其规模令人咋舌。建筑热潮催生的一种循环并不出人意料:投机和债务、繁荣和衰退,房地产泡沫应运而生,之后泡沫又因为波动无常的煤炭市场转冷而破灭。
如今,鄂尔多斯房地产市场的境况可谓惨淡。城市主要道路两旁的视频显示屏上,播放的是逃离鄂尔多斯以躲避债务的开发商的大头照。有传闻说康巴什新区的新楼被炸掉:空置住宅楼的所有人希望通过爆破拆楼来创造价值,把腾空的地皮卖给新的开发商。尽管这座“著名旅游城市”吸引了游客,但他们却常常有着怪癖般的好奇心,来到鄂尔多斯是为了体验其怪异的空旷感。但在这里看到的场景,却可能会让他们感到吃惊。这里有烂尾的建筑工地和空置的宾馆,但在其阴影之下,也有人。他们是鄂尔多斯的市民——并不是鬼城居民,而是一种新型的21世纪城市生活的先锋。
新城的规模过于巨大,仿佛出自卡通片。无论是广场的尺度、街道的宽度,还是市政府建筑和住宅楼的占地面积——鄂尔多斯的所有东西都像是用氦气泵吹过,膨胀到硕大无比的尺码。就在附近,五位年轻女子坐在图书馆外,她们全都是19岁,其中两个是蒙古族,三个是汉族。她们都来自内蒙古的小村子,来鄂尔多斯是到北京师范大学的康巴什附属学校读书。“这里很好.”其中一名女孩说。“我的家乡是草原上的小地方。这里的人教育程度更高,可以做的事情也更多。”那么鄂尔多斯都有什么可以做的?“我可以和朋友们出去玩,我们在图书馆里学习,也一起逛商场。”
她提到的商场,是康巴什新区中心一座五层的建筑,前面是一块停车场。那里实质上是一座美食城,环绕在天井周围的是数十个小餐厅,提供中国各地的美食,其中也有一些西式快餐店,如冰激凌和披萨店。那天下午,商场里的食肆全都爆满。太阳落山时,人们的活动转移到了停车场上,他们三五成群,攀谈起来。一些年轻男子打开边缘贴着LED灯的汽车后备箱,贩售电子舞曲CD。之后,许多流连在停车场上的人们,会转移到康巴什新区中心,观赏标志性的夜间娱乐活动:喷泉表演——喷射的水柱、闪耀的灯光,以及响亮的新纪元音乐,相互配合呼应。这号称是亚洲规模最大的喷泉表演。
简而言之,鄂尔多斯并不是空城,但它很怪异。电影人亚当·史密斯和宋婷花了两年时间拍摄了一部纪录片《宫殿之城》,讲述鄂尔多斯和鄂尔多斯市民的故事。该片已在今年1月上映。他们表示,在2012—2014年期间,鄂尔多斯的人口显著增加了,估计目前约有10万人居住在城中。
人口增长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中国老式的社会工程手法:自上而下地极力推动。2006年,当地政府的办公地从30公里外迁到了康巴什新区;该地区最好的一些学校,包括一所高中,也都搬迁到了康巴什。现在一些空置的住宅楼变成了临时宿舍,在里面蹭住的都是十几岁的学生。他们的父母希望他们能到新区上学,但又搬不起家。
鄂尔多斯究竟能不能聚集足够多的人口,变得像是一座“真正的城市”,经济学家和规划人员的看法依然莫衷一是。但是赶车人都认为:城市生活挺好的,与在内蒙古贫瘠的土地上劳碌时相比,他们现在的境况要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