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伟东
大别山山水相连,桥梁众多,好多古桥不为人知。我常去的麻城,在京九铁路附近。京九铁路穿越大别山区,逢山开路,逢水架桥,桥梁众多,气势不凡。与恢宏现代的钢铁桥梁相比,铁牛桥耸肩驼背、娇小沉静、波澜不惊。京九铁路常有巨龙驶过,一时间地动山摇,呼啸轰鸣。铁牛桥显得更深沉了。它青灰色的躯体和深褐色的桥基,无言表明了它历史的长久和200多年来的风雨沧桑。
铁牛桥建于麻城市陡坡山村的举水河支流上,是清代修建的单孔石拱桥。桥身西侧石缝中嵌有铸铁牛首,故名“铁牛桥”。铁牛桥连接麻城陡坡山和五脑山,在沟通南北交通中曾发挥重要作用。其建成使用至今,见证着麻城的兴衰变化。尽管长度只有十几米,空跨只有八九米,宽度不足四五米,但在生产力落后的清代,却是个了不起的工程。
遥想当年,铁牛桥平铺的石板上曾经走过无数的人。发若银丝的小脚老人,挎着小巧的竹篮,装着喷香的供品,满怀憧憬地到五脑山拜谒,祈求多子多福、吉祥安康。艳如桃李的女孩儿,在桥上未言先笑,蹦蹦跳跳地奔向山野,去踏寻自己的时光。被姑娘勾走魂魄的小伙子,黄昏时总在桥旁守候,等待着姑娘的回眸、爱情的到来。英武彪悍的武士,目不斜视地骑马跃过古桥,奔赴前景难卜的疆场。无数人在这里经受了无数的事,好多故事未被记载更没被流传。
火车的到来,开辟了麻城乃至大别山地区的新时代。京九铁路的支撑,推动了铁牛桥所在的黄金桥经济开发区的迅猛发展。离铁牛桥不足一公里的街道,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日新月异的现代生活多姿多彩。闹中取静的铁牛桥仍旧保持了原始的自然美、野趣美。这里的风景真好,两侧杨柳夹岸,碧丝飘摇。春天桃花灼灼,梨花雪白,油菜花金黄,雪天青松挺直、茶花粉嫩,飞鸟嬉逐。春天的蔷薇夏天的荷,秋天的雏菊冬日的梅,于铁牛桥旁传递着古老质朴的气息。这里四周零散居住着人家,静静地矗立在山洼里。夜晚在此漫步,看不见灯火,看不见人影,只能仰视天上的星星。皓月当空的晚上,暗香浮动,影影绰绰,行走在铁牛桥附近,欣赏千年不变的月亮,让人禁不住浮想联翩。
如今的铁牛桥还在使用,但已承担不了主要的交通运输功能。作为麻城市文物保护单位,铁牛桥更多承担起乡愁的载体,在时光流失中温情地立于世人心间。铁牛桥附近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神龛,供奉着慈眉善目的土地神;零零星星建有大小不一的家族墓地,接受后人的缅怀。这里的居民对土地和祖先的崇拜深入骨髓,有时在清晨或夜晚路过铁牛桥,那忽闪忽闪的香火令人感到神秘、久远。我就想,今夕何夕,今年何年?无数的往事去了,无数的记忆近了。无数的人去了,无数的文明成果留传下来。在浮躁的现代生活面前,真正的奢侈是在大自然里无拘无束地生活,在古老的事物面前保持沉默,在沉默中坚守岁月流逝的寂寞,在寂寞坚守中丰富自我。
200多年过去了,这座清代的铁牛桥仍然存在,带给我们遥远的记忆还在。铁牛桥旁京九铁路上的大桥依旧气势磅礴、熠熠闪亮。这些桥梁为什么存在,为什么能存在呢?我与同事们在维修京九铁路各座大桥的同时,常常以各种方式拜访铁牛桥,对桥梁的前世今生产生好奇。桥的生命力在于它的坚固,而作为人呢?究竟能做些什么?又能留下点什么?随着战火与烽烟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中,又有谁记得铁牛桥上的如潮人流、嘶嘶奔鸣?又有谁能记得那些悲欢离合、成败得失?古人常说:“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不管是显赫的功业还是热闹的繁华荣耀,最终消失在岁月的风沙里。人已逝,桥还在,后人又当做出如何的选择和取舍?
在岁月无声的流逝中,时代跨步向前。越来越多的现代大桥在铁牛桥旁横空出世。特别是京九铁路上奔驰的列车,以现代方式映衬了铁牛桥的古老。在维修京九铁路各座大桥的铁路职工队伍中,博士生、硕士生学历的青年才俊越来越多,对于桥梁建设维护的办法也越来越多。作为桥梁维修大军的一员,我们在工作之余,总爱到铁牛桥走走转转、稍事休憩。每次我们在铁牛桥上都能乘兴而去,尽兴而归。有时蹬个自行车,有时三三两两步行,一边欣赏着天地大美,一边揪下路边豌豆解馋。有时喝酒品茶、有时扯扯闲话,有时谈谈大桥的维修工艺,有时侃侃大别山的风物人情。繁重的铁路工作后,我们惬意快乐地生活。这样的快乐,也只有在铁牛桥这样的静谧处所才能获得,在体现了人生价值后方能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