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一个艳阳的周末我辗转来到被誉为现存的“屯堡文化地面博物馆”的云山屯。
南方山区的田畴与北方不同,没有一望无际,田野总是会被山、水分割,山与田比例适中,放眼望去,能望到较远的距离,目光不会马上被山挡回来,当我们的目光顺着田间发白的路最大限度地延展时就延到一个隘口,隘口那边探出的半个山峰,还隐约可见一角亭沿,那就是云鹫山。
顺着路上山,走一段,只看见一两座坟茔,峡谷越上越窄,越没有人居住的迹象,这时面前出现一个石头垒成的土地庙,庙壁上简易地画着几只虎,旁边有一放牛的老者,我们这才相信山上是有村寨的,转过一个弯,山间稀落的有一两间农舍,山路变成了整齐的石台阶,两旁还有护栏、古树,越走树越茂密,光线也越暗,一抬头一座城门赫然眼前,从右到左刻着三个大字:云山屯。
山屯里飘来《国际歌》
这是一座石基木楼的屯门,两旁蜿蜒的石砌屯墙正好将峡谷封住。想当初定是“一门紧闭,万夫莫开”,然而现在却门洞大开,只见一屯民担着担,领着孩子悠然走进门洞里那午后强烈阳光中,我们也悠然走进了云山屯。
一条不宽的石板路,两旁是石墙石瓦的房子,窗口小得似枪眼,在阳光下泛着晃眼的灰白光,这种房屋结构具有战争环境中易守难攻的特色。几个穿着蓝咔叽布中山装的男人围在一条撬开石板的沟旁在商量屯里的排水管道的疏通方案以及每户出工出钱的办法,看来这条明朝就有的石板路下面早就藏着排水设施。
走过不长的石板路,耳边传来响亮但含混的广播声,好像唱的是《东方红》,我们的面前也开朗起来,有一块篮球场,一位妇女在上面晒油菜籽,边上有一座相对比较雄伟的木房,但是木房的大门却是紧锁着的,在好奇心唆使下我透过门缝往里看,里边塑着威武高大的财神,原来这是座财神庙,当我退到门廊上看到庙门两边的对联,不禁大笑起来,这左联是:财神招财进财来,右联是:计划生育就是好。这时广播里的歌已经换成了通知,村干部在通知各家各户参加打扫卫生,还说村里这几家人,哪家来哪家不来大家都是清楚的。通知播了几遍,广播里又响起了歌,有《大海航行靠舵手》、《国际歌》、《国歌》……这歌声响彻了整个峡谷,也伴随着我们走通这个恬静的村子。
过了篮球场又走上石板路,这一路都是在下坡,两旁的房屋也不完全都是石头结构,而是石木结合。石墙、石瓦,木门脸的房子一间挨着一间,有倚门而坐聊着天的老人,有在门前洗衣的妇女,有扛着麻袋脸涨得红彤彤的小姑娘,还有静悄悄的小学校。越往下走房屋越疏,石板路变成了台阶,在台阶上坐着一个身穿蓝咔叽布的,脚穿解放鞋的老者,他的脚边放着一个玻璃杯,盛有小半杯透明液体,从老人脸上的红色可以断定那是酒。上前与老人攀谈,老人说他姓张也姓陈,还告诉我们他本姓陈,当兵转业后到云山屯张家当了倒插门女婿,所以又姓张,是拿退休工资的人。难怪他能这么优哉游哉的坐在石阶上喝酒。与他的清闲不同的是在石阶两旁有不少人正忙着用镰刀割着路旁的荨麻,一打听是在打扫卫生,我恍然大悟,原来广播里号召的打扫卫生就是割荨麻呀。在石阶的尽头我看见了两道相距不远的屯墙,与屯前的屯墙一样,爬着有历史感的藤蔓,封锁住了峡谷,小小的屯门外是不知通向哪里的蜿蜒山路。
就这样我们在云山屯晃悠了一遍,它的忙碌,它的恬静,它现在的样子已经粗粗印在胶片上,可是在这恬静的乡村照片后弥漫的东西让我们一遍又一遍地从屯前逛到屯尾,从艳阳的午后逛到夕阳西下的黄昏。一位土生土长的老人,搬出几张小椅子,喝着茶,抽着旱烟跟我们慢慢儿摆起了龙门阵:云山屯有一千多年了,我们看到的那一间挨着一间的老屋明代就有,有的原来是药铺,有的是戏楼。原来屯后只有一道屯墙,后来人多了住不下就向后扩,所以又修了一道墙,屯里最繁华的时候有一千多户人家,后来有不少人家到外面做生意,赚到了钱就搬出去,也有的家小孩考起学校在外面工作,老人也跟着出去了,现在屯里还有80来户人家。云山屯穿长衣服的人少,因为是客家,也不跳地戏,只是跳花灯,土改的时候云山屯的人都积极参加,跳花灯到处去宣传,他自己是演老太太的所以绰号叫“老太”。现在有电视的人家多了,平日里晚上人们都看电视,只是到过年过节才跳花灯。旁边的云鹫山上早些时候就有庙子,文化大革命时给砸了,1978年以后,大伙集钱重新修庙,现在庙修好了又有了师父,一到观音的生日还有过年过节来烧香的人好多,还可以住在庙里呢。
“古刹”一家亲
踏着夕阳我们上云鹫山投宿,山上石阶级级,古树密密,每上一级台阶就忘却一点山下的尘世,虽然知道山上的庙是才修的,但走在古木蔽日的石阶上,不禁以为即将要走进的是深山古刹,这庙里只有半壁旧墙能看出是原来的遗址,其余的亭台庙殿都是新的,这些新的建筑不论从材料、造型、工艺、色彩都与我心中的古刹相去甚远,再加上内容混乱,不绝于耳的广播让我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这是一个媚俗的地方,不是真正的佛教殿堂,直到我认识庙里的全体成员。
总共有6个人,3个女尼,1个哑巴,一个削发的小伙子,一个10岁剪着男孩头的小女孩。哑巴负责守门和打扫卫生,都叫他老哑伯,他住在上厢房里。削发的小伙子叫罗老三,憨憨的,他是云山屯人,白天在庙里干些背米背油的力气活,吃饭也在庙里,晚上下山回家睡觉。10岁的女孩是被母亲送到庙里托师父们抚养的,每天背着书包到山下的学校上学,放了学就回到山上的家。三个女尼分别是大师父、二师父和大师父的徒弟,她们每天念经、做饭、缝纫……我们在庙里住下,与主人们一同围坐着吃斋饭,那是素素一餐,并没有因为有客人而有什么不同,主人们看着电视有说有笑,回答我们好奇的问题。师父们说着身体不舒服早上起不来上早课的事儿,说着谁炒的菜味道好的事儿,大师父把最好的菜————炒豆腐,先往小女孩碗里送,二师父把剩不多的菜全给年轻力壮的罗老三,哑伯咿呀的劝我们吃菜。如果不是女尼身上的衣服提醒我们,这是在寺庙里,我简直以为自己在一个相亲相爱的普通人家做客,如果不是一只蚊子停在大师父的脸上,她虽奇痒难忍却不打它,甚至不许别人将蚊子赶走,还说“它吃就吃吧,难得吃一回”,我简直难把她们和记忆里那些表情严肃、不苟言笑的女尼联系起来。眼前的这一切让我想起一幅画,伦勃朗的《圣家族》,想起了“佛在心中”。
饭后哑伯对着我们咿咿哑哑指着楼梯,小女孩偎在二师父的怀里给我们解释:“哑伯伯是叫你们上去玩”,顺着楼梯我们来到大殿的顶层,放眼望去西方的天空还残留着夕阳的红晕,红晕下连绵起伏的群山环绕在我目所能及的天边,色彩也由绯红渐变为浅黄灰蓝暗蓝,在天顶一颗星亮了,我们仰面朝天的躺在平台上,隐没在城市灯光后的漫天的星星次第的被点亮了,亮出北斗七星,亮出牛郎织女星……此时耳畔响起了钟声,木鱼声,女尼们虔诚的诵经声,还有隐隐约约山下人家远远的狗吠声。
近几年,“屯堡文化”越来越受到世人的关注。屯堡文化来源于600多年前朱元璋大军征南和随后的调北填南。明朝军队征服南方过后,为了统治南方,命令大军就地屯田驻扎下来,有点类似现代的“新疆建设兵团”。随着历史的变迁,他们在亦兵亦民的过程中繁衍生息,居然或多或少地保留了明代江南的文化生活习俗,与当地的文化结合,形成"屯堡文化”。
“屯堡文化”最具有代表性的是“云峰八寨”。云峰八寨景区位于安顺市区以南的十八公里处。云峰是地名,所谓八寨是由云山屯、雷屯、本寨、小山寨、吴屯等八个屯堡村寨组成。
云山屯较完整地保存了典型的屯堡建筑和民风民俗,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还是建设部、国家文物局命名的“中国历史文化名村”。也是贵州省唯一的“中国历史文化名村”。
云山屯深藏于贵州省安顺市平坝县七眼桥镇云鹫山峡谷中,寨前古树浓荫,两山夹峙,山势险峻,仅有一条盘山石阶可进入屯门。屯门两侧依据山岩地势砌成高六米、长十数里的石墙连接悬崖,并如长城般在两侧陡峭的高山上蜿蜒合围。各显要位置分布十四个哨棚(碉堡)。一条东西向石头主街纵贯全村,街两侧有高台戏楼、财神爷庙、祠堂以及老字号"德生昌"中药铺。数条弯曲的小巷巧妙地将各家各户串联起来,住宅、碉楼等大部分建筑依山势的起伏呈阶梯状分布于两侧山腰,整个村落布局、道路设施和院落结构绝妙地完成了三重封闭性防御体系。
云山屯位于安顺市西秀区七眼桥镇境内,距老320国道月12公里,离安顺市西秀区约30多公里。从贵阳出发,走贵黄(贵阳-黄果树)高速公路,在天龙出口下,继续沿320国道西行,到七眼桥镇拐进去云山屯的乡村公路即可,也可在贵黄高速的安顺东出口下,沿320国道返回走,到七眼桥镇转进到云山屯的道路即可。通往云山屯的公路经过改造,现在的路况良好,从贵阳出发总行程约80多公里。
汽车开上险峻的盘山公路,在寨门下的停车场放好车,买门票,再沿石阶走几十米便可进入前屯门。
开发云、贵是明朝的一大举措,在“移民实边”的政策下,大批汉族移民进入贵州,把“中原文化”搬了进来,渐与“中州”接轨。自元代开辟驿道以来,贵州战略地位提升,成为“西南之奥区”。明初为了平定云南,沟通川、湖、滇、桂,沿驿道设置24个卫所,就地设屯堡“且耕且战”,于是有了“军屯”,即通常所说的“调北征南”。与此同时,又招募外地农民来贵州屯种,建立“民屯”和“商屯”,即所谓“调北填南”。这些屯民定居下来,子孙繁衍,称为“屯堡人”。贵州的屯堡,数以千计,唯有平坝、安顺、镇宁一带至今保存“大明遗风”、“江淮余韵”,真乃天下一绝。
安顺为湖广通往云南的驿道所经,战略地位重要,素有“滇之喉,黔之腹”的说法。明代在此设立普定卫,驻军密集,屯堡星罗棋布,云山屯便是一个典型。云山屯位于安顺市西秀区以南18公里处,周围有本寨、章庄、吴屯、竹林、小山、雷屯、九溪等屯,合称“云峰八寨”。在方圆11平方公里的地方,山清水秀,阡陌相连,8个村寨分布有序,散布在山间坝子之中,既可耕种又可防守,既可各自为战又可互为支援,堪称军事防御体系的杰作,又是明代开发贵州的历史见证。这些屯堡600年来默默无闻,可是,在现代化飞速推进的今天,明城不见了,明代的村寨、屯堡大都消失,而云山屯依然保存下来,使人感到惊讶,2001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云山屯坐落在云鹫山的峡谷中,山势险峻陡峭,古树浓荫,只有一条盘山古道可以进入。它是一个封闭式的屯堡,数公里的石墙蜿蜒起伏,入口处高耸着歇山顶的箭楼,在险要之处设有14个碉楼。一条东西向的主街纵贯全村,数条弯曲的小巷把若干院落串联起来,有民居、店铺、庙宇、戏楼和碉楼。最早的民居是“栅栏式”的简易建筑,继后建起了“一正两厢一照壁”的三合院,称为“燕窝式”房屋。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建起了“一正三厢”或“两正两厢”的四合院,还有正厢不分的“印子房”及两楼一底的“转廓楼”。若干民居构成一条死巷子,在转角处设有碉楼,仿佛是城堡中的一个小城堡,形成第二道防线。大的院落也“户自为堡”,有高大的院墙和厚实的大门,还有枪箭射击孔,成为最后一道防线。云山屯鼎盛时期,住户近千,在中心地点建有戏楼,雕梁画栋,显示它曾经有过的辉煌。云鹫山上建有寺庙,诸子捧钵而来,道家也在山巅的悬崖上修建玉皇阁,三层重檐的阁耸立在悬崖间的拱桥之上,可以登高远眺。岩缝中溢出清泉,流水淙淙。云山屯是国内罕见的明代遗存,2005年被文化部、建设部授予“中国历史文化名村”称号。
本寨依山傍水,后有葱茏的青山拱卫,前面有绿水环绕,一片农田。本寨很可能是当年屯军的大本营,无论选址和建筑都显出军事要塞的特征。寨内碉楼林立,街巷相连,户户相通,8座碉楼形成犄角之势,从不同角度控制屯堡的制高点。各条巷道的交汇处均成“丁”字形,在此可以控扼三方。巷道狭窄,院墙高耸,射击孔及观察孔随处可见。这里住着500多户人家,杨家老宅、杨家大院、金家大院、王家大院、项家宅院都是典型的屯堡式建筑,有的宅院建有垂花门楼,门窗上有人字格、万字格、寿字格各式雕。寨中有蛛网状的排水系统,下水道入口处有青蛙、龙凤、蝙蝠形状的石板盖着,水沟是藏在地下的阴沟。
云山屯、本寨及周围屯堡的建筑,把江南风格与当地石头建筑完美结合起来,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屯堡建筑”。来到屯堡,仿佛走进“石头世界”,“石头的道路石头的墙,石头的屋基石头的房,石头的碾子石头的磨,石头的碓窝石头的缸”,与周围的喀斯特地貌浑然一体。这里不仅保存了古老的建筑,还保护了优美的自然环境,青山绿水,桃红柳绿,田原美美,蛙声一片,俨然是延续至21世纪的“世外桃源”。也许是“集团性移民”的缘故,明代古风世代传承,人们穿着古老的服装,演出古朴的地戏,唱佛歌,摆古话,连说话都带有古音,保留许多老汉人的习俗,来到这里,时光仿佛倒流了600年,回到已逝的明代。
云山屯,是一个古老的地方,已经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这里素来有“滇之喉、黔之腹”的美誉。同时,这里也就成为了兵家的必争之地。六百多年前,明洪武帝朱元璋派将远征滇、黔,为了加强对西南边疆的统治,从江浙一带招募士兵,屯田于此。至此便在这里繁衍生息,成为当地一朵靓丽的奇葩。
今天的云山屯依然群山环绕,各种文化安静地在此保存着,你也许没有想到吧,这里仍然聚居着一支与众不同的汉族群体———屯堡人。这里的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时至今日依然恪守着其世代传承的明朝文化和生活习俗,历经600年的沧桑,形成了今天独具特色的“屯堡文化”。这是一段关于明朝移民的历史记忆,一种独特的汉族文化现象。它既保留了先祖的文化传统,又在长期的生产劳动中创造了独特的地域文明。说到此处,是不是很想体验一下古老的明代屯堡呢,下面请看:
明代驻守军队形成了古村屯堡
明代是云贵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移民时代。朱元璋在洪武十四年(1381年)派30万大军进攻西南,消灭了元朝残余势力,并把军队留在云贵地区,又下令将留戍者的父母妻子儿女全部送到戍地。在当地,军队的居住地称为“屯”,移民的居住地称为“堡”,他们的后裔就叫做“屯堡人”。
当地人至今仍然穿着明代服饰
屯堡地区妇女的服装非常特别,多以青、蓝色为主,样式为宽袍窄袖并且不加花边,她们的服饰是传承了明太祖朱元璋夫人“马大脚”的服饰,俗称“凤阳汉装”,是她们亲手缝制的。这种衣服如今已经成为屯堡的一种标志。屯堡的妇女是不缠足,据说是因为朱元璋的妻子马秀英自幼习武且不缠足。她嫁给朱元璋以后,南征北战,还率将校家属缝衣做鞋。屯堡妇女常说:“我们皇帝娘娘不裹脚,我们也不裹脚”。因此屯堡地区经过几百年的风雨,把这些文化保留下来,是何等的不容易,这也许在世界上是最后一块完整的保留汉族服饰文化的地方了。
最古老的地戏,可能是京剧的根源
自徽班进京,一直发展到如今的国粹京剧,人们似乎很难说清楚京剧的根源究竟在什么地方。但是在屯堡,流传着一种别具一格的戴着面具表演的传统地戏,这里的地戏多是以军事题材为主的武戏,也有可能就是京剧最古老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