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出生于哈尔滨,毕业于英国伦敦的巴特利特学校,专业是设计和建筑。2010年成立Naihanli&Co设计工作室。
2004年,从英国学成归来的李鼐含,在草场地扎下了根,成为这个艺术家“集中营”中最早的一拔原住民。她喜欢那里乌托邦的氛围,仿佛回到她最熟悉和留恋的80年代的北京。此后的十数年间,她眼见着每天跟自己一起吃喝玩乐那拔人纷纷成为了中国最耀眼的艺术家,而她自己的事业,也一步步从建筑设计到家具设计、展览设计,继而往艺术品设计倾斜。因为在“旁门左道”上走了太久,李鼐含也被贴上了“艺术家”的标签。但对她来讲,无法给自己定性是一个颇为严重的问题,现阶段,她在认真考虑做回到建筑师本职的可能性。而如何在“自由”的艺术家与“受限”的建筑师之间找到平衡,或许会是她未来要长久面对的课题。
贯彻始终的玩乐精神
草场地艾米李画廓正在进行李鼐含的最新艺术设计展,收入了包括“贴面舞会”“传说系列”“集装箱系列”“我是纪念碑系列”以及手稿本等四十余件作品。尽管此前,李鼐含的作品曾多次被Design Miami和Design Miami Basel评选为推荐作品,也参加过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米兰设计三年展等各大国际设计展,但这却是她首次在北京举行个展。
李鼐含一直将自己的生活作为创作的核心,从中发掘功能与灵感。2011~2012年,她做了第一套“集装箱系列”家具,其中包括沙发、床、厨房等所有日常生活需要的用品,灵感则是来自于城市生活的多变和不确定性。她对传统意义上的家具功能做出重新定位,赋予其模块和移动的特性。这些作品展示的不仅仅只是家居,更是一种生活方式的概念。
“我是纪念碑”系列则构思于2006年,CCTV大楼式的柜子、五角大楼样式的榻,不仅体现了观赏与实用性,也具有强烈的反讽意味。谈及这一系列,李鼐含强调动机是最重要的,“中国人喜欢把世界缩小到手掌心,像盆景、香炉一些缩小的东西,就是把大千世界变成放在自己眼前的玩意儿。我做的这个系列的动机就是——这个世界是可以根据你的主观意识去改变的。”
同样,“Flammable”蜡烛系列作品则是以全世界的摩天大楼为原型,按照1:1000的比例做成蜡烛,每座摩天大楼都是一个孤独的塔,每个人可以看到楼中的人却永远摸不到对方,看上去很近但实际很远。李鼐含从内心里希望把摩天大楼这种越来越符号化的、与自然对立的产物烧掉。于是,伦敦和纽约,迪拜和台北,占领着各自地平线的城市符号走在了一起,构成了一个新的超级城市。她邀请大家一起把这个新的地平线带回家,点燃它们,享受世界融化在自己面前的过程,以及烛光带来的光明和温暖。最终,由于每一次燃烧都是不可控制的自然现象,你手中的摩天大楼废墟最终将会成为一件独一无二的雕塑作品。
李鼐含认为对自己人生影响最大的阶段是童年时期,生于哈尔滨的她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搬到北京。因为父亲在北京电影制片厂工作,小时候的她基本上是在录音棚和各式各样的电影布景中长大的。这样的成长经历使得李鼐含喜欢各种丰富的视觉冲击,自认为现实对她来说是不重要的,她的心理年龄也因此停留在五岁半。而这一切,也都投射在她的作品当中,她设计的产品都具有玩具般的游戏性。
“贴面舞会”主题的空间,展示的是李鼐含对一系列上世纪80年代经典家具的再创造,以及对童年跟父母出入各种舞会的场景进行的艺术再现。绿色墙裙,舞会黑板报,迪斯科灯光等元素与遍及各家各户的物品艺术性的整合,是她对怀旧这一概念做出的尝试与回答。展览中最大的作品是直径五米、围成一圈的“团建沙发之——靠山”,这是一个全新系列产品的第一件。李鼐含将神话传说中的山变成了手工缝制的沙发,打破比例、尺度的限制,观者坐在沙发上就如同神仙躺在山中,无忧无虑且逍遥自在。“团建沙发之——靠山”透露出李鼐含与生俱来的自然不羁与玩乐精神,和将世界放在掌上把玩的“纪念碑系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我很小就读希腊神话,长大以后对中国的神话传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还对敦煌壁画进行了两三年的研究。我发现,中西文化其实是相似又相通的,大家从一个地方走出来,然后分开,之后又慢慢走回去,我们现在面对的也是中西融合这样一个全球化的趋势。我觉得这是挺有意思的事,做这个系列也有这个寓意。”2005年Google Earth首发,人们可以通过网络看到世界各个地方的地形与地貌,在观看过程中,人们发现了自然所赋予的神奇图案。于是,李鼐含就以大洋两岸山脉、湖泊的地貌为元素,通过数字加工技术制作成了“山水纹”的镜子。
意识可以改变世界
虽是深受西方教育影响的先锋艺术家,但传统文化却早已深入她的骨髓。中国宫殿式建筑有上脊五条,四角各有兽头六枚,统称“五脊六兽”。镇脊之神兽有祁吉祥、装饰美和避火消灾、保护建筑之意。而放置在另一种语境中,“五脊六兽”指的是闲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好,百无聊赖之意。李鼐含就将自己的艺术设计展命名为“五脊六兽”。
纵览中国的五千年历史,李鼐含认为唐代以前的艺术更符合自己的审美,尤其是研究敦煌壁画的几年,更让她很想穿越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去感受那个时代艺术圈的自由洒脱与豪放不羁。“你看壁画里的飞马特别潇洒,一跃而起的姿态,就像是要腾云驾雾飞走了一样,而唐代以后的画风就是比较唯美,再往后就越来越匠气。”李鼐含认为,艺术家应该是超越时代的,因此研究过去、现在和未来同等重要,只有这样,才可以站在更高、更远的维度去看这个世界。在读《山海经》、看敦煌壁画的同时,她也在研究量子物理学,并接受了“我们生活的这个宇宙,就是一个大的虚拟现实”的设定。
自去年起,李鼐含就开始着手筹备做自己的手游产品。此前,李鼐含用了很长时间来观察各种媒介,包括小说、漫画、电影等等,但她认为这些媒介都已走到尽头,而唯一一个充满了未来可能性的就是游戏。“判断一种媒介是否还有它的生命力,我觉得主要是看它还有多少创新。我每天在看各种游戏新闻的时候,都会觉得受到冲击,常常会觉得,这真是一个聪明的想法。但是再去看电影,却都是同样的套路。”因此,当李鼐含想通过一种媒介来表达自己想要解释的一个神话故事之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游戏。从建筑师的角度来看,李鼐含觉得这一点也不跳跃,因为并没有背离她过往所做的事情,“建筑师的工作就是设计一条逻辑关系,然后通过各种建筑去限定它、引导人类活动的发生。而做游戏其实也是在营造一个世界,当你设计游戏的时候,你会发现看似自由的世界其实充满了障碍,好似可以无限选择,但越多选择,障碍就越多越复杂。在这个过程中,你其实是站在上帝的视角上,然后你会发现,意识确实可以改变世界。”
目前,这款VR游戏还处在设计场景的阶段,李鼐含希望尽可能地简化它。这是一款闯关游戏,今年的目标是做出第一关来,同时,李鼐含也在尝试用众筹的方式去推进项目的进展。制作一款游戏,除了场景与程序设计之外,还涉及到绘画、灯光、音乐等多媒体工种之间的合作,这对李鼐含而言是一次特别的体验,仿佛让她回到了儿时最熟悉的环境和接触的人群里。当初李鼐含在选择职业的时候,因为叛逆,一心想避开以前的圈子,所以去学了建筑,结果兜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让她不得不感概,人生真是一场奇妙的轮回。而事实上她也发现,她的许多创作其实都来自于童年的那一段成长经历,它们在记忆里变得无比清晰和美好,铬印在骨血里,成为她的一部分。
李鼐含的男朋友和她的父亲一样也是音乐人,两人在去年因为帮助她设计游戏音乐而相识,为此,他们还在展厅做了一场小型的音乐会,选取的是她从小听到大最爱的一些曲目。在李鼐含看来,所有的艺术形式其实都是相通的,“以音乐为例,它非常抽象,但越是抽象的东西,它的力量就越强大。”
做自由的建筑
黑格尔说“音乐是流动的建筑,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去年,由李鼐含设计的上海西岸衡源艺术空间,也是以一场名为《一栋建筑的音乐》的沉浸式空间音乐演出开启了揭幕仪式。四名乐手分布于四处空间,彼此独立,但他们演奏的音乐却通过采集装置整合播放出来。观众可以自由选择在任何一个角落零距离观赏演奏并欣赏音乐,通过沉浸式的身心体验进一步深入体会、重新发现建筑。而建筑的每一处空间也都因为其造型、展出作品、影像装置、表演乐手多重叠加的演绎方式,被赋予了自己独特的故事情节。一个一个展开的故事,成为一场时间轴线上的空间演绎。
这个空间也是李鼐含将过去的所学与积累,包括建筑、家居、展览、艺术品设计以及多种媒介带来的艺术设计理念集于一体的实践作品。对学建筑的人而言,涉猎必须要广泛,因为一座建筑物的所有都必须与人的生活息息相关,包括政治、经济、民生等等方面,但李鼐含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在“旁门左道”上走得那么久,那么远。
刚回国的时候,作为建筑师的李鼐含还太年轻,很难接到独立项目,而她自己对设计大体量的建筑物也不够有信心,为此,她决定先尝试做一些时间短、更有控制性和更能自我满足的项目,比如艺术展的平面设计和策划等等。之后,李鼐含又将精力投入到家具设计中。在她看来,家具就是缩小的建筑,“其实建筑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就是宏观和微观两个角度。从宏观上讲是一个概念,从微观上讲就是一些细节。我觉得设计家具时的细节,都是我在学建筑的时候积累的知识和家当。很多建筑设计提出的是一种解决方案。从我们的角度上讲,设计不仅仅是外观上的问题,也不仅仅是材质上的问题,我们通过建筑和家具,表达的是一种对生活理念的宣言。”
2010年,李鼐含成立了Naihanli&Co设计工作室,开始的时候规模很小,就她和助理两个人,用一些简单的手工工具,做一些小的装置艺术品。后来李鼐含终于有了工厂和生产团队,但随着制造业成本的不断上涨,维系工厂的运营变成一个沉重负担。目前她正在物色新的工厂,也有意将工作室从北京搬去成本更低一些的南方。
李鼐含一直是以艺术家的脾性在做事情,每个系列的作品都有漫长的创作期,仅“纪念碑系列”CCTV大楼的样式,就用了三年时间;为了做“传说系列”,她在一年中六次前往贵州采风。这样的速度与成本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但我觉得,与其花一辈子时间去做垃圾,还不如花一辈子做好一件事情。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没有办法给自己定性,我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么搞太乱,可能哪件事都做不好,我在考虑是不是要认真地做回建筑师。”然而,做建筑又会受到很多的限制,这些限制有时完全是不可控的,比如她刚听到的消息是,去年年底才开幕的西岸衡源艺术空间,最近接到了拆迁令,这真是件让人沮丧的事。但未知与变化,也给了李鼐含更大的挑战和灵感来源,属于这个时代的移动建筑物或许会是她的下一件作品。
在李鼐含看来,艺术家区别于任何其他职业的特质在于自由。“什么是自由?这个世界是有阶级,有文化的,也有各种各样的风格,但艺术家却可以游走于任何一个层面,这种自由是最珍贵的。”让李鼐含不能理解的是,艺术在这个时代被越来越多的人误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土豪、明星们也开始搞起了艺术,但她却认为,群众喜闻乐见的东西不是艺术,是娱乐。“艺术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它只要客观存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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